在舊時代滅亡之後，中土這片早已失去石油資源、戰火不斷的混亂地區反而變成了新時代最快安定下來的區域，並順利地第一個孕育出繁榮的魔法文明。

“這是神明對我們的恩賜！”

他們把這歸功於神，盡管那個終結了舊時代的存在不留下一絲名氣，但他們就是這麽相信著的。

但也僅是相信著罷了，他們沒有去追逐、也沒有真正敬畏、更沒有感激。

因此，中土很快就腐朽了，富足讓他們沈淪，強大讓他們膨脹，國內的貴族揮金如土，攀比成風，國外用武力的鐵蹄去踐踏其他區域的存在……多虧有志之士一次又一次站出來進行中興，才延續了他們的強大。

越是混沌，時代變遷越慢，但再慢，數千年下來，中土也走到了強大的盡頭。

誠然，中土是個總稱，實際中土區域有不少國家，這數千年來，國家興衰更疊從未停止，但總體人們還是產生了一個認知。

世界的文明在中土，最強大的國家只會出現在中土。

而在這之中，信仰便是各國統治者用來鞏固自己地位的工具罷了，神明於他們而言也只是一個用於鏟除異己的好借口罷了。

這沒什麽奇怪的，像陸壓這樣，相信自己的宗/教是真的代表神明來拯救世人的小孩子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小孩子終究是會長大的，長大之後，理解了社會現實之後，他們就會明白了。

本應是如此。

但是那一天，陸壓摔了下去。

采藥的時候，不小心失足了，他掉下了懸崖。

那是危險地帶，教會裏養的小動物掉下去就不會動了，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掉下去會是怎樣的結局，只不過因為想要完成任務，他來了這麽危險的地方。

結果就發生了那萬一的情況。

害怕、絕望、驚恐……都在一瞬間湧出來了，但因為自小受到信仰神明的教育，所以這一刻，他還多了一分遠超那些的情緒。

神啊，請救救我。

如果牧師在此，如果可以說真心話，一定會告訴他，這個世界沒有神，就算有，也是魔法師救了他，時候感謝一下別人，順便感謝一下神明倒是可以。

當然，這一刻周圍什麽人都沒有。

但在下落的瞬間，他看到了耀眼的光輝。

回過神來，他被救了。

被神明救了。

“你真走運，我剛睡醒，不過怎麽說呢，這種地方都有人來，看來下次我要換個地方了。”

陸壓是有天賦的，不然也不會在日後走到了聖階，也正是這份天賦，使得他在這個瞬間，明白了——

如果世界有神，那一定是這人。

他伸手想去觸摸，但對方已經消失不見。

就像從來未曾出現過，若非他到了山的另一頭，他都以為自己是做夢了。

但這不是夢，所以陸壓跪在地上長久不起。

回去之後，他宣揚著這一切，只不過牧師等人來到事故現場卻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這孩子一定是睡迷糊了。”

“我看是說謊了才對。”

“我沒說謊！”陸壓急道，可惜沒人信他，但他也無法解釋一個人是如何消失的，“神明大人一定是飛走了！”

中土強大歸強大，卻是一個八階都沒有，七階對於其中一國來說已經是支柱一般的存在，而沒有風屬性，至少五階以上才能飛行……因此事情向另一個方向發展了。

“我覺得是有敵國強者在刺探情報！”

時代在不斷改變，作為等級意義的“強者”一詞所代表的層次也在改變。

這個時代，六階便是強者。

事實上教會的主教就是五階的魔法師，他都測不出來，只能說明可能有六階以上的人來說。

於是大主教被驚動了，但他也測不出……最後是唯一的七階，國主屈尊而至。

“那個孩子說謊了。”

沒什麽被國主這一句評價更具決定性。

就算是八階，他行動的波動，國主都能稍微感應到一點，但這一點他都感應不到，只能是這個答案了。

“神明大人是真的存在的，為什麽你們都不信，就不能是你們太弱了嗎！”

沒人相信陸壓的話，不過當時的主教和牧師人足夠好，用“他還是個孩子”保護了陸壓。

最終，陸壓接受了“現實”，不再提起這件事，只是不管什麽人譏諷和鄙視他，他都忍住了，因為他相信神明是存在的，終有一天他要證明這一點！

長大之後，就會明白……這個道理到底還是發揮效果了。

懂得越多，他就越發明白國主、大主教等人的判斷沒有錯，錯的可能是他、也許是他，不，就是他。

但這都不是重點了，因為他明白了這些人不信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們就根本沒有真正地信奉過神明，或者說，與其信神，還不如信那世界法則下誕生的系統更好一點，起碼是真實存在的。

這些人的現實，讓陸壓感到作嘔，感到憤怒。這些年來遭到的嘲諷、針對和屈辱，積累到了極點，然後暗中爆發了。

之所以是暗中，那是因為陸壓成長為比他們更現實的人了。

暗殺、威逼、利誘、結派、借勢……靠著這些現實的手段，靠著他那出彩的天賦，他爬上去了，成為了大主教，後來除掉了國主，建立了第一個教廷國。

“不，叫光明派。”

這些家夥有什麽資格稱“教”，他們充其量不過是一個世俗的牟利組織，不過是統治者的工具。

他心裏如此想，卻也沒說出來，因為他已經變得非常現實，而現實的周圍的人們，也迫於他的力量，只能屈服於他。

之後他不斷努力，帶著國家東征西討，終於打服了中土其他國家，讓他們尊崇光明派，並在之後率領他們戰勝了中土第一個強者。

然後，他成為了第二個強者。

有人說，中土盛極而衰是從誕生第一個強者的那刻開始。

那是因為人們只記得第一，不記得第二。

他也沒有特意通知那群家夥，因為修煉到這個層次，他也嘗試去了宇宙一趟。

只是和之前的人不同，他不是想看宇宙，他想看的只是上面有沒有神明居住的地方，哪怕那個魔王說的是真的，宇宙真的很小，也比天球要大，也總有讓神明居住的地方吧？

但就像之前以及之後的宇宙探索者那樣，他失望而歸，神明是不在的。

他那時，錯了，他就算沒有說謊，也是做了一場夢。，

這個世界，沒有神，

回到地面，他再也無心施政，因為他是中土最大的政權的統治者，是魔王倒下後的世界唯一八階，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值得他去追求的。

這一想法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很快就收到了一封信。

“我快死了。”

他是念舊情的，但這個世界能讓他念舊情的人已經不多，只剩下當初照顧他的主教，牧師早些年在他上位的途中被人暗殺了。

來到主教的床邊，他發現了一個恐怖的事實。

主教要死了。

要老死了。

人，是會老死的。

他坐擁了一切，但他終究還是會死的。

這個世界沒有神，八階不是神。

八階，也是會死的，老死。

他果斷拋棄了國家，因為國家的束縛不利於光明派的傳播，不利於光明派擴散到全世界，只是在擴散到西方之後，他發現單純靠信仰之力是不夠的，他開始編寫地球志，開始集結名氣之力……終於，在世人都不知的情況下，他走到了九階，比歷史記載的美和合縱國的聖者要早千年。

但沒用，那一刻，他快死了，他花了畢生到達的聖者之境，居然也是會老死的。

“可恨啊！”

為了求生，他逃到了亞空間，在那裏得到了虛偽的永恒，然後在永恒中被人稱為了神。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神，這個世界沒有神，他不是。

活著沒有理由，虛偽的永恒甚至不能算活著。

而他，忘記了自己為何要這樣活著，直到那一天——

……

“終於……見到你了。”

光明之中，那人就在那裏。

就算是已經是聖者的自己，也能清楚感覺到，那人就是他曾經苦苦追尋的存在。

這一刻，陸壓明白了許多。

天之壁是變化的。

虛偽的宇宙中不是沒有線索，線索就是整個人類歷史，六階時代，萬裏出一的七階才能突破天之壁，到了七階變多的時代，卻又要到八階，而到了八階，倒是沒有跨階增長了，卻有虛假的宇宙在外裝飾著，讓無夢之人卻步。

這是系統在為難人類？

當然不。

同時，他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最終被打敗了。

他的一切都繞不開系統，他一直在系統的規則下掙紮求存。

那為什麽他沒有把系統當成系統，人類為什麽不去崇拜系統。

自然是因為人類心中的“神明”，是淩駕在系統之上的啊。

“為什麽不相信自己？”

那人只問了這一句。

但陸壓的世界已經黯淡下去了。

光明派……最後一字若是嘲弄，那麽前兩個字就是表達他對自己小時候的遺憾的追求。

追求大於嘲弄，所以他起了這個名，卻最終成為了嘲弄大於追求的人。

因此，他那麽年來，都從未真正感受到星之國的存在，哪怕他曾經是那麽有天賦。

話說回來，他的天賦是什麽？

在長大之後，在進入社會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天賦真的算不了什麽。

但他還是脫穎而出了。

“走著瞧，我一定能贏你們！”

“我一定能做得好過他們！”

“能活到最後的一定是我！”

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己一直活著等待的是什麽——

“神明是存在的！”

黑暗中，那個小孩一臉委屈，眼角帶著淚珠地喊著。

啊，原來如此。

他長得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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